梅普勒索普与文化战争
“我想某些人的某项动机受到了压抑,而另外一些则受到了鼓励。如果我能够有意识地选择。我会选择成为同性恋。” —— 马修·帕里斯。[1]
这真是一些惊世骇俗的话,你曾经想过性别是可以再选择的吗?在男性和女性之外,难道还存在其它的选择吗?这种选择有什么样的意义呢?性别问题是当代艺术中的一个重要主题。因为男人/女人、男性/女性、阳刚/阴柔这些自古以来就被认为是天经地义的二元对立论在当代社会遭到了挑战。在变性、同性、双性公开化,成为当代社会的某种现实生活经验之后,性别身份的问题就变得复杂了。针对这些现实问题,当代艺术从不同层面探讨了性、性别和性取向的问题。
在艺术里表现性是危险的,因为色情是美学里的禁忌,色情艺术缺少品位,通常被用于下流的意图。关于色情与艺术的关系,美学家早已做过很多深入探讨,英国哲学家爱德华·布洛夫(Bullough), 在1912年就曾写过一篇著名的论文,把“心理距离”作为感受艺术的前提。布洛夫继承了康德关于美是 “自由想象”的理论,认为美应该超越实用的功能,而性和政治的主题会阻碍人的审美感受:那种直接涉及生理满足和身体部位,特别是性问题的作品,通常缺少审美应有的距离感,在艺术表现中需要特别谨慎。[2]
然而,某些当代艺术不仅直接表现了性,甚至表现了同性之性。70年代末, 罗伯特•梅普勒索普(Robert Mapplethorpe,1946-1989)的作品拍摄了一个男子向另一个男人的嘴里小便的场面。这是名为《吉姆和汤姆,索萨利托》(Jim and Tom, Sausalito)(1977)的照片是梅普勒索普的X组合系列(X Portfolio series)作品中的一张,在这组摄影作品中,有不少直截了当地表现了性与同性恋的主题。90年底早期,当这组摄影作品入选梅普勒索普个人回顾展“完美时刻(The Perfect Moment)”,由美国国家艺术基金(NEA)赞助在全国巡回展出时,导致了 “文化战争”的著名诉讼案,并引爆了一场国家艺术基金(NEA)是否应该赞助这类艺术的大争论。
提出诉讼的是美国家庭协会和加利福尼亚参议员赫尔姆斯(Helms)。他们认为梅普勒索普的“完美时刻”是色情和淫秽的,美国国家艺术基金(NEA)不应该赞助这样的作品,展出这些作品的美术馆是“教唆淫秽”。为梅普勒索普辩护的是艺术界的专家,他们认为梅普勒索普的摄影作品应该被当作艺术,因为它们有形式的美感,比如精致的光影、古典的造型和幽雅的雕塑形式。也就是说,梅普勒索普的作品符合人们对美的期待和对艺术的要求。尽管它们有色情成分,仍然是艺术品,可以说和米开朗琪罗的《大卫》一脉相承。
在艺术形式上,梅普勒索普的摄影作品无可挑剔。他的人体作品风格来源于爱德华·韦斯顿(Edward Weston)。 与韦斯顿一样, 梅普勒索普翻拍过古典雕塑,同时也创作了上百张人体习作。他从各种不同角度观察人体,研究人体曲线,如同是在研究风景。从他的人体作品可以看到精确完美的几何形体。《托马斯》展示了一个嵌入轮中的肌肉发达的黑人男性,他的胳膊伸展到180度推动轮子的前进。《德里克十字架》是一个黑人的伸展着胳膊的图像。在《肯和泰勒》中,两个黑人和白人的无头身躯,仿佛是两个芭蕾舞者,有一种超越凡俗的美感。
在70年代那个美学枯竭,绘画死亡被宣布死亡的年代,年轻艺术家寻找美学出路是困难的。梅普勒索普用照相机找到了新的可能性,他直接运用了现成的商业摄影图像,并以自己的观念重新创作。这种方式来源于源于曼·瑞(Man Ray)、杜尚(Marcel Duchamp)和安迪·沃霍(Andy Warhol)的传统。梅普勒索普对安迪·沃霍尤其钦佩。他1987年创作的《安迪·沃霍》像显示一种宗教情绪:那个迷一般的人物被嵌入方形的十字架中,他的银色假发被一种神秘的光晕环绕着,仿佛沐浴在神圣光芒之中的基督。梅普勒索普也拍摄花,他特别喜欢兰花和马蹄莲。 他的花如同他的人体一样精心构图。图片上通常只有一束或两束花,留下了很多空白,但是它们展示了比裸体更纯粹的美。马蹄莲的照片最明显, 有的是雄性花蕊的特写,有的突出了雌性的曲线。图片上有很强的色彩对比,桔黄色的百合花以蓝紫色为背景,它们嫩绿的茎、暗红的花如此鲜嫩,让人不由得不想到原始的性欲。
尽管梅普勒索普的摄影作品具有很高的技术含量和美学价值, 但是引起争议的不是这些作品的形式,而是内容。梅普勒索普用震撼观众的方式提出了同性恋的问题,而当时为他辩护的专家们显然没有做正面回应。早在20世纪70年代后期,梅普勒索普就因记录纽约的男性同性恋团体的生活经历而著名。当“完美时刻”在美国费城宾夕法尼亚洲立大学的当代艺术学院展出时,因为其中有性暴露的照片,只允许18岁以上的成人观众进入。
梅普勒索普的作品里面有过暴露的性,同时也有超越主题的人性和情感。梅普勒索普的摄影作品是他寻找自我身份的方式,特别是他的自拍照。在其中一张相片中,他扮作希腊神话中精力无穷的萨提尔(Satyr)。在另一张中,他涂着口红胭脂,象是在模仿影星玛莉莲·梦露。有时,他象是个恐怖分子,有时又象温文尔雅的绅士。梅普勒索普的形象多变,也许是因为他从来都迷惑着,从来不曾确定那个真实的自我。真实在他的照片里总是模糊的,它存在于性与****、感性与色情、镜头前的暴露欲和揭示内心的恐惧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