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红:我觉得我们新生代这一代人跟乡土那一辈人相比,首先他们比我们要大一些,他们更关心的是社会,是哲学,我们更关心的是个人。所以就对那些遥不可及的东西缺乏兴趣,我们更关心周围的生活。我觉得这是新生代跟以往艺术的最大的差异所在。
王萌:就像您说的绘画也是与语言平行的一种言说方式,来表达生命中的一些感受。
喻红:对。
王萌:当时是不是还有个都市文化的问题?
喻红:对,八十年代末已经有了。
王萌:这些对您的创作影响在哪里?
喻红:我觉得商业文化对我直接有影响,包括一些广告画什么的,那时还没有多媒体,主要是一些平面广告和杂志。
王萌:与新生代几乎是共时性存在的另外一个艺术现象是“政治波普”,王广义在“现代艺术大展”上就展出了毛泽东方格的绘画,1992年的“广州双年展”又出现了许多类似大批判的艺术,这个现象要比新生代早一点点,那么它有没有对新生代产生影响,我的意思是“政治波普”在当时有没有产生效应,比如成为“新生代”创作的一个参考系?
喻红:我觉得那种氛围肯定会有影响,但是主要是人不一样。他们那代人对政治特别敏感,他们可能会用一个特别直接的政治符号来表达他们的观念,而比如我还有很多新生代艺术家,不喜欢用政治符号。其实“新生代”跟“政治波普”或者“玩世现实主义”最大的区别就是,我们的观念更是模糊性的。当然说政治也有政治,说压抑也有压抑,但基本上是模糊性的。这主要是因为在创作的时候就不希望被简单的归于哪一类或用一个简单的符号。
王萌:当时很多批评家把新生代描述为“调侃、嘻皮、压抑、虚无”等等特征,在当时您接受么?
喻红:我觉得就是那样的,当时那个时代都会有这些特征,特别是“六四”以后。就是不知道生活要到哪去,有种焦虑感。
王萌:当时你们这些新生代艺术家在学校里创作的时候,私下里有没有谈论“新潮美术”,或者讨论下一步艺术应该往哪里去?喻红:我觉得基本没有谈过这些严肃的问题。另外一个就是,我们对新潮有一种观望的态度,觉得他们做的挺好的,但是我觉得得干点跟自己有什么关系的事。对于新潮美术只是看着挺好,但是跟自己没有什么关系。所以最后作品出来还是不一样,就是特别现实、具体的生活。
王萌:当时批评家是怎么发现的这种倾向?是在展览之前就在思考么?
喻红:当时在展出之前他们其实就已经知道谁画了什么,但是可能展览办出来之后会有一个整体的冲击,可能倾向更明显。
王萌:您当时的《肖像系列》有多少作品?
喻红:十张左右。
王萌:现在有些文章说您在“女画家的世界”中一共展出了20余幅作品?
喻红:没有,差不多十张。当时我记得每个人都是十张,一共八十张。
王萌:现在有些人说那些作品是理想化的您自己。
喻红:没有,这必须回到当时的背景来了解。那时候几乎没有人来画一个系列的作品,可能今天画西藏明天就画云南,也许过几天要参加全国美展就画一个什么别的。那时候很少有人用一个系列来说明一个问题,这个展览当时八个人基本都是每个人独自一个小系列,这也是跟以前不一样。我当是在考虑画什么的时候,也考虑到之前参加“人体大展”画的什么《寂静》之类,那些都是独立的,没有系列性。后来我参加“女画家的世界”就想画一个系列的,同步的更强的力量来表达一些什么。所以在当时其实画的都是我的同学,都是很写实的,背景是很平面的,与人物基本是没有关系的,一种疏离的感觉。也是那时候心态的一种展现。
王萌:那个系列都是像《红绿相间的肖像》这种波普风格么?
喻红:对,都是那种风格。《红绿相间的肖像》可能视觉上更强烈一些。
王萌:当时美院陈列馆和画廊对你们的展览支持么?
喻红:当时我上学那会像汤沛、王晓他们都是我的老师,我在做那些展览的时候去找他们心里还挺紧张的,不知道他们是否同意,但后来找到之后他们都很支持,受到这种鼓励也是挺高兴的。
王萌:他们很支持,一些展览的问题也很积极的帮着协调?
喻红:对。美院画廊对艺术也有很重要的支持,当时在北京很少有画廊,但它毕竟开拓出了一条新路。因为陈列馆毕竟是一个国家学院机构,画廊可能更像一个私人机构,举办展览相对容易一些。
王萌:当时花钱基本都可以在画廊举办展览?
喻红:对,当然他也要选人了,但是相对陈列馆还是比较容易一些。
王萌:当时美院的状况您还有什么要补充的么?
喻红:那时美院的画家的状态、批评家的状态、艺术家跟批评家的关系的状态跟现在完全不一样。当时美院有个大煤堆,旁边有个热水房,那时候打水的时候在路上艺术家就跟批评家会遇上,可能就交流了一个信息,就告诉批评家我最近在画一个什么东西。那时还有食堂,当时很少有人到外头去吃,美院有个小餐厅,有我们油画系这个会议室三分之一大,也是食堂的师傅在做。当时已经稍微有点用现金吃饭了,多数还是用饭票。经常晚上六七点钟了,大家就拿个小板凳到外面乘凉,因为屋子很小也很热,那时也没有空调。在小院里有时大家就聊一晚上,弄点小酒、吃点什么东西。那个氛围跟现在完全不一样,现在大家见一面很难,那时天天见,一天能见好几面。
王萌:其他我今天就没什么问题了,非常感谢您对我这个工作的支持!以后有什么问题可能还会来麻烦您。
喻红:不客气,这也是好事,历史需要梳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