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天进:北京大学考古与艺术中心主任,北京大学赛克勒考古与艺术博物馆馆长。
齐东方:北京大学考古系教授,魏晋研究专家。
彭 锋:北京大学哲学系教授,哲学家、美学家。
陈 芳:北京服装学院教授,《艺术设计研究》杂志副主编。
彭 斯:艺术家
徐天进:前些天我们商讨了一下该用什么词汇来概括彭斯的这些作品,用什么主题来做这次展览?最后选用了“异世同流”这个词,语出王羲之的《兰亭诗》。
彭 锋:用这句话来概括彭斯的作品很合适。
徐天进:彭斯向往魏晋,我说就把齐老师找来,因为齐老师是搞魏晋研究的专家。
齐东方:研究魏晋和表现魏晋,这两者之间的差距还是挺大的。彭斯的画有一种孤独、忧伤的感觉(但是这个孤独和忧伤不是负面的意思),而且细节里面很愉悦,很有情趣,我觉得很有魏晋的感觉。魏晋时期的很多人都是很自我的,而且自我到一种天人合一的境界,有点像成仙的感觉。
彭 斯:对于魏晋风骨,冯友兰先生总结的是要有玄心,要有妙赏,要有深情,还要有一种风流。
齐东方:玄学在这个时期是整个社会大的背景,这应该和前期的动乱有关系。现在的艺术表现欢快情绪的作品挺多,但是表现忧郁的更少更深刻,我感觉是这样。魏晋时期的名士是有深情的,彭斯也是这样。我感觉他的画特别独特,有自己的语言,有自己要表现的东西,也有自己对自然的感受。
彭 锋:当初我们做第一个活动的时候,形容他的作品为“辉煌的忧郁”,跟你讲的意思是一样的,尽管我们以前没有沟通过。忧郁是很高级的感官享受,是一般人体验不到。其实在古代诗词文学艺术里面有很多这样的“高级忧伤”,但是在近现代以来的文学著作里面就没有了,而变成了要么洒脱,要么傻苦特苦的,就是贫下中农被地主迫害的那种感觉。近现代的文学没有高级忧郁,尤其没有男人的高级忧郁——女人似的忧郁还有一点点。我看彭斯的作品的第一印象就是这种高级的忧郁。他对这种高级情感的表达,如果放到整个中国现代美术领域里面来看,是非常独特的。现代美术里面有特别欢快的情感,特别痛苦的也很多,但是“高级忧郁”却比较少。所以我觉得彭斯在这方面的表达比较成功。
齐东方:我的感觉和你说的一样。忧郁不光是一种心情败坏,实际上也是一种思考,它和欢快的思考不一样,这是更深刻、更深层的,是对社会,对自然,对人生,对人和自然以及对人和社会的思考。他的画里面不光具有人与自然,人与社会的思考,还有对历史与现在的思考,即在一个画面里面能够表现出时间和空间的跨度,会把人和自然,还有历史和现实沟通起来。这是我看他的画的感觉。表现欢快很容易,也有思想,但不是深层的,而是激情爆发式的;通过忧郁表现的思考是比较深层的。这样的画不多。这可能和他的读书时间多有关系,读书能够对魏晋当时有种投入感,投入到当时的生活当中去,能用当时的思想去思考绘画艺术。这是潜移默化的,不是有意的。如果是有意的,可能就没有意思了,而且自己还说不清楚。艺术和写论文不一样,写论文都特别理性,艺术很多东西是一种直觉,这个感受不是很容易能够表现的特别清楚。
徐天进:而我又觉得他画的很理性,很有节制,孤独、忧郁,你也看出来了,他也看出来了,我也看出来了,是一种很理智的表达。
齐东方:他的理智跟写学术论文的理智不一样。
徐天进:可能在他骨子里面就是这样。那种孤独、深层的忧郁,在这个年龄好像不应该有的。
齐东方:是。这种忧郁就是我一再强调的不是负面的忧郁,而是带有很深的情感在里面。
徐天进:这不同于现代人一般的“焦虑”,他是非常安静的“忧郁”。
齐东方:特别沉静。
徐天进:这个情绪和当代人不一样。
齐东方:然而细节又描绘的很灵动。这个年龄的人能这么沉静的去思考,这很难得。
徐天进:我说他练书法,学古琴,这完全和现在的生活离的很远。实际上,这种孤独,这种忧郁,在精神层面上,我觉得现在很多人也有,但是彭斯的作品里表现的更清晰和明确。他的风景,他的马,他的人,我读的都是一个格调。前些天和彭锋共同找一个什么样的词汇把这种感觉拢括起来,就找到了“异世同流”这个词。语言是油画的语言,技法是油画的技法,但是画出来的作品却是中国的,这是西方和东方,西画和国画的关系。人物还不是特别的明显,但是风景和马都很中国,这是一个意识。作品的意境也是很幽怨,整个大气氛还不是明清时期的感觉,而是宋元或宋元以前的精神。
齐东方:跨度很大。
徐天进:对,时空上的跨度。
齐东方:用他的油画来表现又有地域上的跨度,又有时间上的跨度,就是历史和现实。我没有见到他人的时候,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年轻。我觉得他应该是一个读了很多书,对历史、社会、人和自然体会很深的一个人。
徐天进:他属于少年老成。
齐东方:找到这种表现的语言、手法,挺有特色,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油画。以前你们给我看过一点,当时我就觉得很诧异。
彭 锋:对。刚才徐老师讲的内容牵扯到对当代意识的看法,这是一种艺术馆。我们是当代人,艺术是要表达对当下直接的感受,当代艺术要有直接性,贴近生活。以刘小东为代表的群体,和社会零距离,这是一种;第二种是乌托邦性质的,就是远距离的。我觉得彭斯采取的也许是这样一种进入当代艺术的路径:与零距离,近距离是相反的;心理很近的距离,但是现实是很远的。这方面我们曾经交流过,他问我是不是他的艺术不符合当代?我觉得不是。侧重当代有两条路子,一条是零距离,第二条就是反着来,越远越形成对立,这也是进入当代的一个方式。当代艺术有正反两种路径介入进去,他走的是反向的路子,与当下大部分的艺术不一样,这也是对当代一个关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