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淡淡的颜料味还在,人却不在了。
“喏,你要不要看一看?”七月黄昏,年过八旬的朱碧琴笑得像孩童。
儿子说她糊涂了,晚饭过后,谁也不认得。中饭前,她倒问,“咦,你爸怎么还不回来?”
此刻她递给我的是沉甸甸的也许不曾磨灭的记忆:《踏花归来——吴冠中师生坝上采风摄影集》。
“那是我父亲第一次允许别人拍摄他在外写生的状态。”相比画册中老画家的激扬投入,头发花白的吴家三子吴乙丁,平和中透出一丝倦意。
为照料双亲,他已从父亲生前单位清华美院的医疗室退休。6月25日晚11时57分,他眼见因肺癌转移长时间昏迷的父亲,心电图停止了波动。
如吴冠中生前所要求,“走”后一切从简:不设灵堂、不开追悼会、不搞遗体告别。
“这也是为朱先生考虑。有政府官员要送花圈去,吴家人都婉拒了,就怕她突然清醒过来,大受刺激。”清华美院副院长刘巨德说。
“逝世15天前,他从昏迷中醒来,交待大儿子吴可雨,家中还有5幅近作,尽快捐给香港美术馆。”另一位副院长卢新华补充。
香港美术馆、上海美术馆、新加坡美术馆、中国美术馆是吴冠中作品的主要收藏机构。最后一笔捐赠,在他走前5小时,大儿子为他了了心愿。
还有未如愿的。
他的老同事、清华美院博导袁运甫透露,2009年吴冠中已住过一次院。中央一位领导人去看望他时问,“你还有什么需要?”
“我想要我的《清奇古怪》参加在中国美术馆的个展。”老画家念念不忘他在1980年代为北京饭店画的巨幅水墨画,它已久被“雪藏”。
最终未果。
“吴先生走时,身上一件旧的红夹克,脚上一双以前写生穿的旅游鞋。”刘巨德感伤地说。
那双鞋再配上他那顶草帽,老了在外写生,他常被喊作“修鞋的”、“修伞的”。
他朋友鲁光,一次在方庄菜市场正遇他和夫人买乌鸡,与小贩讨价还价。
夫妇二人走后,小贩说,“老头老太挺穷的,能便宜就便宜点吧。”鲁光说,“知道他是谁吗?他是大画家吴冠中,小区里的大富翁。”
小贩惊讶地说,“看不出啊,不像呀!”
他去世后数天,荣宝斋便传出,他的两幅水墨旧作《香港夜景》和《鲁迅诗意》拍卖价可能突破千万。更早,他的一幅《长江万里图》已转拍至5700多万元。
送他火化时,火葬场有两条路。一条贵宾路,一条普通路。刘巨德他们一商量,还是走普通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