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知识分子是对历史已经产生的错误进行反省,对当下正在发生的不合理进行批判,这才是知识分子的责任,用传统技法描绘歌舞升平、虚幻缥缈的想像世界,避而不谈现实,这样的作品只能是麻痹精神的鸦片,实际已失去了文人画最注重的思想内涵和人格理想,不过是披了件写着“文人”外衣的工匠画作,王林对这种新文人画现象进行了批判:
“所以,‘新文人画’即不是新的文人画,也不是新文人的画,而是在特殊政治条件下适应官方、学院、市场、权利话语和审美惯性等诸多需要的产物”[28]。
提倡中国当代艺术的“知识分子化”,并不是说要退回到古代,只采取文人画一种艺术形式,而是说要提倡知识分子精神,使艺术具有学术价值,对社会有批判的能力,为社会建立一个新文化的意义系统,不一味的盲从潮流或追求经济利益,呈现人这个主体在文化情景中的生命需要以及对未来的思考:
“当代艺术是生活于词一时代的具体个人在精神上的呈现…艺术所注重的并不是浮光掠影的所谓‘感觉’,而是具有方向性的‘深刻的感觉’。对与人休戚相关的艺术而言,深度追求是不能忘记的”[29]。
在媚俗艺术和西方文化殖民主义盛行的当代中国艺术界,确立艺术的知识分子化是很有必要的,它使得艺术不再苍白肤浅,转而进入深度和厚度的挖掘,能树立一个评判标准。当然,这并不是要将艺术重新推向古典精英化(此处的精英化是指古典艺术的学院派一家独大、以一种艺术风格作为绝对标准的时期),也不是说要抛弃传统的绘画技法和手段。艺术的形式和语言只是表面,当代艺术一个显著的特点就是其广阔的包容性,艺术家可以以任何一种媒介、任何一种形式来表达他的思想,作品真正的核心已经转为它所表现的精神内容,是否具有深刻的思考,是否将注意力投放在了对个人本体的关注。任何时期的艺术,背后都必须有学术支持和理论依据,评判标准的确立,使普通大众有了对艺术的分辨能力,让打着艺术名号的伪艺术再无立足之地,这有赖于知识分子的批判精神,这就是王林的“向批判精神致敬”:
“知识分子作为创造并扩散精英文化的社群,他们不是知识的储存器(这种功能日益移向电脑),而是在当代知识背景和既成文化现实中能够为现实世界和精神世界提出并引动不同向度的人,其价值正在于具有社会进步和人类发展不可或缺的批判性”[30]。
批判,拆开来说,即是对当下不合理要素的批评,同时也要在眼花缭乱的时新中判断正确的价值标准。有了批判,才能有思考,才能有改变,才能在传统主义、殖民主义、流行主义大行其道的中国艺术界劈开一条口子,走向真正的现代性。知识分子是社会进步的晴雨表,他们所处的地位反映了当下社会品位趣向的高度,一个把时髦当作主流的社会只能是一个肤浅的社会,一个追逐流行的社会也绝不会产生深刻的思想内涵。
“中国艺术的真正推进取决于有多少艺术家能够克服传统文化逃逸避世的心狱,敢于去直面社会矛盾和精神矛盾,敢于去承受作为知识分子注定要承受的精神痛苦和社会压力”[31]。
作为流行文化大潮的抵制,坚持知识分子艺术的人,要保持艺术的独立性以及对否定个体价值的不认同性:
中国当代艺术的根本问题是如何保持艺术作为精神文化的内在批判性,即如何在当下经验和文化事实之中推进从乡土绘画和新潮美术开始但尚不深入的现实批判和文化批判,基本出发点仍然是感性生命和个体意识对一切掩埋者——传统意识、文化现实和异化状态——的不认同”[32]。
这意味着中国当代艺术知识分子化应该具有以下四种职能,对此,王林作了这样的描述:
1.保持独立性。艺术不依附于任何体制或权威,不受经济利益左右,拒绝认同金钱至上、商业市场对精神的统治,真实的反映当下社会百态及历史进程。
2.保持批判性。具有强烈的的社会责任意识,不屈服于任何强势阶级,对时政和现状能清醒的认识并指出其中不合理的存在,试图加以改变。
3.保持深刻性。敢于直面精神矛盾、心里冲突和人性的纠结,不逃避苦难,对问题无止境的探索,寻找出真理和逻辑的解答。
4.保持敏感性。在当代文化表层化、肤浅化、流行化的状态中发现隐藏其背后的社会问题,随时发现生存体验和艺术经验中蕴涵的精神需求。
中国艺术当代艺术迫切需要回到艺术本身的自律和人对生命永恒价值的探索中去:
“艺术越来越和人的精神需要(丰富、深刻、发展)发生关联,艺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回到人本”[33]。
我们只有回到问题的起点才能找到真实的答案。艺术的知识分子化,不是古典主义的精英化(统一化),也不是文人笔墨老调重谈,而是艺术与当代、与生活、与环境、与人本身的完美结合,这样艺术才能脱离商业和媚俗的控制,还原成一个真实的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