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雕塑中的时间与空间
刘:这种自我反省在很多你的同代艺术家身上是没有的。在这一阶段完成后,又找到新的问题了吗?
隋:从2006年开始,时间与空间因素在作品中逐渐突出,这似乎和之前的关注重点大不相同。
但事实上,随着时间的延续和经验的积累,我已经意识到自己所走过的路程:在我80年代早期的摸索中,追求超然物外、万物齐一艺术观,物我合一的审美意识,这使作品中的主体意识并不突出;80年代中后期的作品中,自我主体借助社会文化背景的加入而得以确认;直到90年代早期,特殊的社会背景和个人心理体验,造就了主体与媒介相遇的特殊通道,进而形成主体与世界在具体时空条件下的对话;再后来从90年代末开始的进一步拓展中,进入观念艺术的层面,不再执着于作品的形式与媒介因素。
经过这一系列迂回深入的过程之后,我已经不再满足于将自己看问题的角度局限于具体的、静止的单体或者组合雕塑或者装置作品本身。更深入的问题和更新的看问题角度呼之欲出。
刘:具体的转借助了怎样的契机?
隋:转折点是2006年上半年。在范迪安策划的上海张江公共艺术展实施期间,我所做的《张江艺术摆渡车》,给予我一个新的体验:一种渡过空间的方式就可以成为一件完整的作品。这一体验是建立在两种认识经验的基础之上:对于遍布全国各大中城市的科技开发区的空间组成方式的认识;对进入此空间中的参观者所被赋予的状态的认识。
在作品中,主体的人在空间中的渡过方式,被时间过程赋以某种可以体验到的形式感。犹如水到渠成,张江的经验使我看到了自己艺术进一步发展的可能性。于是我再次思考艺术的核心所在,决心将其还原为更具本源性的时空坐标中人的存在方式,以及随之而来的怎样去感受这种存在方式的问题。
随后几年的时间内,我从各种角度和方向上进行了作品实践,也初步形成了一系列不确定的方法。这些方法各有不同,但都指向同一个目标,即:试图抓住作品中存在的,物理或心理甚至生理层面上,可以被体验到的时间与空间因素。
刘:你的这个转折之后的系列创作,又给熟悉你的创作的观众以焕然一新的感觉。
隋:2006年9月完成《大提速》。“大提速”之所以引起了我的兴趣,是因为它触动了自幼就深埋在我心底的关于“时代列车”和“进步”的记忆。借助这件作品,我扑捉到了一次反省现代化“神话”的机会。
2006年12月25日起开始制作《时间的形状》。这是一件与自己的生命存在直接相关的作品,虽然只是关系到后半生。它不仅仅是一个对象,而是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
2007年起在上海浦江新城开始实施《偏离17.5度》,是一件以年度时间周期为单位,逐步建立的公共景观艺术作品。
2008年4月,我在北京798卓越画廊举办了个人作品展《公共化的个人痕迹》。这次展览中,主体的身体作为空间坐标的核心或者衡量把握空间的尺度,进入了我的思考范围。
2008年8月,在草场地的一个荷兰艺术空间中展览此作品时,我把10个物体从荷兰的垂直状态“平移”到北京来。将它名之为《倾斜的桃花源》(桃花源指对于异国情调的理想世界的想象空间)。
2009年9月,我根据今日美术馆一号展厅独特的空间,量身定制了名为《运动的张力》的大型装置作品。双重空间中的声响与球体运动,在赋予作品自身以时间因素的同时,还直接干涉了展厅中观众的身体存在状态和感官调动方式,并由此将展厅之外的社会现实空间,纳入了作品的观照范围。
同年10月,在《碰撞》展上,我将一组真人身体尺寸十倍大的骨骼装配起来,以适应中央美院美术馆的巨大空间。
2006年以后的5年中,为了把握不同的空间与时间存在方式,我试着运用不同的艺术形式甚至跨越了媒介与语言的分界。我试图重新思考雕塑艺术的核心所在,将其还原为更加本源性的空间与时间中人的存在方式——事件的形成,以及随之而来的怎样去感受这种方式——感受和把握已经、或正在形成的事件的过程——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