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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动的影像,涌动的概念:1988-2011年活动影像纵览
作者:凯伦·史密斯    来源:品博艺术网    日期:2011-09-08

1996 年,邱志杰和吴美纯策划的“现象 / 影像”这一影响深远的展览在杭州举办,此前很少有机会在中国看到活动影像作为一种现象出现,即“录像艺术”。1980 年代末 和 1990 年代初,在当代艺术界乍现以来—主要是在工作和居住于杭州的艺术家张培 力的作品中— 少量存世的作品只属于少数艺术家。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所有人都热 衷于用新的表现形式来进行实验,而他们的哲学态度和艺术实践也主要是观念性的。 他们倾心于录像,是因为录像所提供的潜在自主性;这类与一种艺术形式联系在一起 的自主性,对中国当代艺术界来说还是全新的,在内容与形式上并没有预先设定的规则。 作为一种艺术形式,录像 / 活动影像可能是这些艺术家们决定想要做的东西。

这一创作自主的全新领域的唯一缺憾,就是不多的艺术家们— 除了张培力和北京的王 功新,另外还有一些临时的实验者,如邱志杰、宋冬、颜磊,以及尽心尽力的实践者 们,如李永斌、冯梦波、乌尔善等— 全都要靠自己的力量;这就意味着在 1990 年代 中期,他们可以使用的技术器材十分有限,而且没有技术人员为艺术家们提供必要的 技术支持,而艺术家们又在尝试着把他们所不熟悉的机械器材当作自己的工具。不过, 这些并没有成为阻碍,很大程度上由于这些开拓者们的痴迷以及坚持不懈,录像艺术, 或者说影像艺术在中国的当代艺术界终于获得了一席之地。

今天,录像艺术,或者用一个更专业的术语,叫作“新媒体艺术”,作为一种艺术表 现形式,在中国已相当普遍,我们很少质疑其应用,也不会考虑可否操作的参量因素。 今天我们已经把这些因素视为理所当然,而这些开拓者们在录像艺术早期阶段(大致在 1995-1999 年)必须努力解决的问题,也丧失了一度曾有的那种迫在眉睫的紧迫性。 1990 年代晚期,针对电影或电视这类活动影像,录像艺术可能是什么的问题一度被热 议,事实果真如此吗?或者,录像作为一种在一个空间中,或者在一个装置作品中充 当活动的部分和虚拟空间的艺术形式(例如多通道投影),在艺术领域里似乎有着无 限的作用,这一断言存在疑问吗?又或者,某些批评家质疑艺术界是否有能力利用录 像来开辟有别于记录影像的电影式处理手法的道路,是否可能有意传达一种在艺术空 间回放的叙事,这在上海艺术家杨福东主观上模棱两可的作品中已为人所熟知。艺术 家们想知道,当活动影像成为艺术时,视觉影像、艺术观念与抽象叙事之间的关系究 竟如何。作为艺术的活动影像,让对这一切的探索成为可能,大体超越了中国自称录像艺术家 们所及,而在西方艺术领域,情况已然如此。也许今天很难想象的是,欣然接受这一 媒介的艺术家们正涉足以往所未知的领域:图录、书籍或文字— 1990 年代,中国艺 术圈内传播的艺术图书数量惊人— 都无法提供和直接观看一段录像艺术相同的体验。 对此感兴趣的艺术家们仅仅依靠自己的想象和直觉。所以,与纯绘画或雕塑不同,很 难说对于评判一段录像艺术的成就甚至审美,能够提供什么有价值的判断:它最令人 激动的特性之一也正在于此。所以,把 1988 年以来用于创作艺术作品的活动影像的孤 立事例放在一边— 这是由目前中国该领域中仍是最重要人物的张培力所领导的— 在 1996 年 9 月之前,录像艺术还无法作为一种现象被准确地描述出来,当时邱志杰和吴 美纯以他们题为“现象 / 影像”的展览而启动了这一媒介。策展人的目的,是要为当 时重要的艺术家们— 就他们在艺术界的地位以及他们艺术创作的“另类”(非传统) 手法而言— 创造机会,以他们所确定的任何形式,利用活动影像或录像来进行创作。 少数崇尚变革的艺术家们的早期实验所暗示出的那种潜力,同样也暗示了这是展开在 纽约和欧洲曾处于艺术边缘的一种艺术表现领域的时刻了。其结果就是迄今为止仍是 最有意义的一次实验录像艺术展。

“现象 / 影像”展出了来自杭州、北京、广州和上海的十五位艺术家的作品。大部分而言, 这是以这一媒介进行创作的第一次尝试,所创作的作品最终反映了每位艺术家一直关 注的问题。在张培力创作的作品中,这一点自然也是最连贯一致的。

张培力从 1980 年代晚期(1988 年)就开始把录像当作艺术来进行创作,他是这一媒 介的真正先驱。他既没有受过专业训练,也没有专门知识:他的爱好和才能是自然而 然的,自 1980 年代中期以来,他所探索的观念延伸,既是独立的,也是在池社的范式 之内。他关注着眼于进入、打断和分析公共空间,艺术与社会在此邂逅,认为这一遭 遇所产生的反应可以被观察和质疑。从一开始,张培力的表现手法就是简洁。它有赖 于影像的不连贯重复,故意形成一种不和谐,以便抓住观众的视线。在“现象 / 影像” 展中,他的两件作品之一,题为《焦距》,采用了他惯常使用的手法和多通道形式: 展厅横贯七个监视器,播放一个电影式都市景观的依次失真,之后的每个影像都是从 之前一个监视器上拍摄下来的,造成了视觉品质和清晰度的恶化,每次记录都是一次 下降。最后第七幅影像成了最简单的光线的彻底抽象,提炼为蓝色和黄色的纯粹形式, 在屏幕上跃动,就像是被放大的充满能量的原子。这一影像暗指技术上的创新,以及 科学所容许的方面,如同用肉眼来捕捉和观看一切物质构成的基本粒子。

从更宽泛、更观念的意义上讲,《焦距》反映了城市和环境的蜕变,被时间和人类所毁灭, 不断演化成新的形式。这件作品可以感觉到一种先见之明,预见到这一时期从中国首 都城市开始的都市景观的大规模破坏,在 1998 年达到了最高峰,然后在整个国家蔓延 开来,直到进入新世纪。作品似乎是在追问,人们从他们的生活环境日益改变的面孔 上看到了什么?随着生活节奏和经济发展的加快,让现有环境物理上的坚固性变成了彩色形式的模糊之物,建筑或结构的外观融为一种相似物,埋葬在水泥、钢筋和沥青 的新潮流之下,那么记忆中还能留下什么呢?

从一开始,张培力对这一媒介的成功运用,得益于他的耐心以及他所着眼的内容的简 洁性。这一结合使得他的作品显得独一无二。他所选择的主题和基本模式都与人类存 在的基本方面、感知力和互动性息息相关。他的大部分影响深远的作品,都需要朋友 熟人的参与,要求他们执行一项具体的任务:正确地朗读出词句;抓搔想象中的瘙痒; 用嘴整理自己的身体;唱歌;吃;甚至跳舞。动作的简单性让最终的视觉影像充满了 完美的准确性:作品中没有一样东西会让人的注意力偏离屏幕上正在发生的动作。这 种对待内容的手法以及张培力对于固定机位的频繁使用,在中国早期录像艺术实验中 有着巨大影响。回顾今天已经二十年的录像艺术发展过程中所创作的作品,这一点一 目了然。在某种程度上,这种简洁最早是由技术和经费的限制所导致的。就像其他艺 术家一样,随着张培力可以使用更为精密的器材和启用更有经验的技术人员,而且他 们也培养出了自己的经验,这种情况开始有所改变。但是甚至今天有了可以比较对照 的诸多不同录像作品的范例,这些“简洁”的作品仍然在发挥着力量和影响力,技术 奇才或精密的后期制作器材都无法将之消抹或取代。

我们比较张培力的早期作品之一,如 1991 年的多通道录像《儿童乐园》— 用发条玩 具组成的简单场景,把一排塑料企鹅摆在一个楼梯上— 其中手法的变化形成了鲜明的 对比。在楼梯顶端,它们突突突地来到滑梯入口,就一路滑下来。滑落到底部后,它 们绕过来重新排好队列......不断循环重复。而 2008 年《阵风》中精心设计的结构— 这是一部四通道录像,与一件大型装置作品组合在一起,专为仿造破坏性的飓风这一 目的而创作。要得到人造风令人信服的破坏力,就需要舞台设计师和特效专家提供服 务,甚至需要炸药才能完成。《阵风》所设想的,就是有形地标画出“飓风”的路线, 必须将起点和终点控制在所建造的戏剧场景之中。“始”和“终”这一元素在他其他大 部分作品中大体上是缺失的,或者说是模棱两可的,当然,在其他作为艺术的活动影 像的案例中也是一个含混不清的元素。包括贯穿活动影像中重要时间段的开始和结束 的点,标志着在传统展览空间中观看、展示甚至创作这类作品所发生的变化。这就是 中国艺术家们在不断探讨的一个问题,同时也在他们各自的作品中以种种有趣的方式 加以操控和利用;杨福东的作品也许是这方面最恰当的例证。

与此同时,张培力选择使用的各种平淡简单的动作,也充当了一种故意的手段,吸引 观众,强迫我们思考人类习惯动作的本质和含义。毫无疑问,由于早期在国外的经历— 既有作品展览,也参加了艺术家驻地计划— 张培力特有的成功之处在于他有能力突出 文化常规模式与社会价值观的详尽特征,后者塑造了他驾轻就熟地对任何地方、任何 社会的审视下人类行为的态度,特别是在透过中国文化现象的棱镜而开拓犀利的眼力 和才智时。在这里,人们可以用 1999 年的《生日快乐》为例,这是为该年度威尼斯双 年展而创作的,此次双年展恰好与中国的国庆节同时举办了;还有 2000 年的《国际新闻》,曾在第三届上海双年展上展出,尖锐地将“中国”在二十世纪末全球关注和政 治语境之下呈现出来。

1996 年展览中张培力的第二件作品《不确切的快感》,是一件十二通道作品,每一部 分的活动影像展示了一个人抓挠瘙痒的近摄画面。焦点始终停留于手在一部分裸露身 体上的动作— 腹部、腿、胸部、臂膀— 指甲抓挠,直到皮肤发红。就这一点而言, 当达到所假定的抓挠带来的疼痛缓解了原来瘙痒的那个点,影像淡出,开始转向装置 上的另一个屏幕。这也已证明是张培力利用活动影像进行创作的另一个视觉上的特点: 监视器空间内以及在监视器的具体摆放所营造的空间内不停的动作。对观众而言,观 看《不确切的快感》的体验,充满了一种焦虑的气氛,往往产生了一种心理上条件反 射似的需要,想要消除自身真实或想象中的瘙痒。这件早期的作品显示出张培力理解 视觉极简主义的力量所达到的程度。

录像艺术第二位早期重要先驱是王功新,他 1994 年从纽约回国,定居北京,带来了纽 约艺术界的丰富经验,同时对当时引领这一领域的艺术家们的作品也有着高度成熟的 兴趣和理解:盖瑞·希尔、托尼·沃尔斯勒、比尔·维奥拉以及布鲁斯·瑙曼等。一 定程度上因为王功新热爱这些艺术家的作品,因此他们对于塑造早期对录像艺术的理 解和认识产生了很大影响,他们在中国的追随者甚至超过了很多更为人所熟知的西方 装置艺术家和观念艺术家。

王功新为“现象 / 影像”展览制作的作品,表现了他对待录像的轻松态度,不仅仅是 为活动影像这个唯一的目的,而是使之成为他称为《婴语》的装置作品的组成部分。 《婴语》利用他刚刚做父亲这一个人经验,但是将这一概念推延到人类为人父母的体 验以及当代中国语境下父母 / 子女 / 社会关系的特殊微妙之处。录像的元素是一个投影, 并不是投射到屏幕上,而是一层真实的奶液上,牛奶充满了大型铁质婴儿摇篮的底部。 一个一个投射到这个白色平面上的,是典型的“母亲”、“父亲”以及“祖父母”的 面孔,用婴儿所讲的宇宙“语言”对着孩子喋喋不休。在特定的文化框架内,这六位 成年人组成了现代中国家庭中独生子的直系族谱,他们赫然出现在一层薄薄的奶液上, 人们感受到了那种压力,在这些孤独的孩子能够掌握语言中的一个词句之前,这种压 力倾泻在他们身上。平滑盘底的一个小孔,准确地定位在投影中张开的嘴的位置上, 让牛奶汩汩地流出去(又不断地被补充进来);这是一个有关成人口中发出的无意义 语言的巧妙双关语。正如它所暗示的,实施这些作品的熟练程度表明王功新对录像艺 术的接触,而他的第一部录像作品就创作于一年前的 1995 年秋。作品题为《布鲁克林 的天空》,是为他在市中心与艺术家林天苗共用的工作室创作的特定现场作品。王功 新以这件作品颠覆了美国人的观念,垂直向下挖一个孔就可以挖到中国。为达到这一 目的,他真的在自己的私人居所挖了一个三米深的洞,将《布鲁克林的天空》放在洞 底— 在一个面朝上的监视器里反复播放活动影像。观众向洞里观看时,迎面而来的是 一个声音:“你在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蓝天白云不是很有趣吗?”王功新在将自己的艺术经历中两个重要的现场联系起来的同时,还指出了将两种文化割裂开来的巨大 鸿沟,这种分裂是经济增长和全球化— 尽管满怀良好的愿望— 永远也无法真正弥合 的。就像批评家钱志坚当时所说的,“王功新试图让人们能够看见‘布鲁克林的天空’ 的努力,提醒人们两种不同的文化及其迥异的社会环境”。这种对普遍意义上有关世界, 特别是中国的理论上的社会文化“事实”进行质疑的潜在意义,在王功新未来岁月中 不断发展的录像作品中,始终是核心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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