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单调:抽象表现主义的立足点与克莱门特-格林伯格的批评理论
以《前卫与庸俗》和《走向更新的拉奥孔》作为格林伯格的前卫方案,也了解了格林伯格的批评方向要让美国抽象超越欧洲,那么,抽象表现主义在什么意义上超越了欧洲的抽象绘画,除了那些抽象表现主义的作品,我们还可以看到抽象表现主义的批评家克莱门特-格林伯格的理论阐述,尽管当时格林伯格都是用短评的形式来发表他的观点的,但却是非常清楚地说出了他为什么要抽象表现主义的理由,尽管他叫抽象表现主义为美国式绘画,而重新梳理格林伯格批评理论中的内在逻辑关系,无疑是更有助于理解抽象表现主义的实质。
(1)、批判卢奥和苏丁的深刻绘画
格林伯格在1945年写了《乔治-卢奥》,这篇文章其实是以卢奥的艺术作为批判的个案来重申自己的艺术主张的,在这篇文章的开头,格林伯格就反对卢奥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他说:
那种认为立体派舍情感而逐“理智”的趣味,见证了卢奥对现代主义艺术的救赎。卢奥看上去是,甚至可能是一种了不起的现象,不过,他不是一个伟大的或主流的艺术家,这一点如今应该说已经很清楚了。相反,他是一个具有相当局限性的艺术家,在平常不过的情感之上戴了一副现代主义效果的面具,在自发性态度的背后隐藏着的其实是某种精心安排的计划。我本人得坦承我不喜欢从他的作品中发现的艺术家的个性,我还必须坦承,我常常怀疑那些赞美他的人的无意识动机。只有对情感无能的内疚感,才能让人们不加批判地接受他的作品对深沉、强烈情感的刺耳强调,(见克莱门特-格林伯格《艺术与文化》第100页,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沈语冰译。本文凡引格林伯格的论述均出自该书,以下只标注页码)。
格林伯格对卢奥的批判是很重要的一个文本,而且从时间上也是处于格林伯格理论的成长期,格林伯格认为“卢奥只会用绘画把主题描绘出来,在技法上只将厚重的油画颜料辅陈于画布,以求得标准的深度错觉”,然后格林伯格给他下了定语:
其结果是,这位充满激情、无私的宗教艺术家其实却是一位狭隘的艺匠,主要出于对风格的考虑而热衷于某个特定类型的内容——不像马蒂斯、毕加索和蒙德里安,他们致力于探索风格以获取内容。卢奥的主题一如其所是的那样明明白白地呈现在那里,因为它们要支持并强化一种手法。卢奥乃是里奥-布卢瓦色情的、受虐的、“前卫的”天主教主义在绘画中的诠释者;他被誉为我们时代的一位深刻的宗教画家这一事实,实在是现代主义艺术中的尴尬之一。而布卢瓦本人拒斥卢奥的早期绘画这一事实——这是他在生前所能知道的一切——并不能说明什么。艺术还保留着“深刻”——与宗教性相关的东西在如今则被称为“深刻性”——好像成了一种保证。宗教也许不能使人“守望真理”,但却是获得深度的最安全的办法。然而,正如哲学家埃德蒙德-胡塞尔有一次说过的那样:“深刻或许不过是混乱而已。”(第101-104页)
格林伯格反对这种绘画的深刻性不只是针对卢奥一个艺术家,针对欧洲绘画,当时主要的目标是巴黎,格林伯格用理论的前卫系统——即从《前卫与庸俗》开始对抽象画的重视,到《走向更新的拉奥孔》中其前卫方案的形成——重新讨论了欧洲或者说是巴黎的艺术,比如,格林伯格在1951年写的《苏丁》一文对苏丁艺术的批判,也属于像批判卢奥那个系列中的一个,他对1950年的现代艺术博物馆举办的苏丁回顾展有些失望,说苏丁这次展览的大规模作品,是“令人震惊的能力得到了展示,但这种能力只是得到了迟到的和不完全的实现。现代艺术就其定义而言可能就是有问题的艺术,但是在苏丁那里,问题似乎过于严重了。”格林伯格分析这种问题之所在:
也许他要求于艺术太多,也许他把情感不加限制的表现的价值看得太高。当然,他对装饰性地组织一幅画的责任贬损太过;即使在他的后半生,当他在这方面成为一个不太高明的大家的时候,当他创作了最令人满意的作品时,一幅画作的装饰性安排依然是他被动屈服的东西,而不是他主动拥抱的对象。他想要绘画艺术成为的东西,长期以来似乎都属于生活本身,而不属于视觉艺术(第143页)。
格林伯格把苏丁看成是一个悲剧,博物馆的一个牺牲品,这种评论是从格林伯格的“媒介”关键词中引伸出来的,因为苏丁“在所有那些年里,他都试图战胜媒介。色彩、轮廓线和立体造型法,每一种都被要求达到表现的最大值”(第146页)。
这里我们可以看到了,格林伯格对苏丁的批判与对卢奥的批判是一样的,都是属于下手比较狠的那种批判,格林伯格对苏丁的批判,首先批判他的出发点——“对立体派的调头不顾”——“他对绘画高度的理解,见证了老大师的精神与自然主义是如何引导人们走向‘纯’绘画的直接性的。只有外来人和新手才会认为这是可能的。他试图从油彩材料本身中夺取别的艺术家们从关系中得到的东西,这一点至少从西方绘画传统的观点看,是完全外来的,基本上也是无效的。”格林伯格接着说,因为:
苏丁只是为了色彩,从来不是为了获得雕塑的效果,或丰富绘画表面,才使用厚涂法。他的油彩材料揉了又揉,槌了又槌,不管是稀薄的还是浓稠的,都是为了使其五彩缤纷,使其冲击人们的视网膜。他不是使用画刀的大家,他并不追求“油彩品质”(第146页)。
格林伯格对卢奥与苏丁的批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可以纠正那些将现代主义绘画只理解为与个人内心和灵魂等同起来的艺术观,就上述格林伯格的论述,不管是批判卢奥还是苏丁,都能让我们看到,就绘画深处的表现,尤其是对宗教性美感的渴望,都是格林伯格要反对的东西,因为这种深刻性会成为艺术的内容而阻碍了媒介的独立发展。